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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荒野驚變生肘腋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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耳朵限制範圍,機關一開,木馬就飛也似沖了出去,變成現在這個慘狀。

周圍煙雨蒙蒙,看不真切。離開了城市結界的範圍,外頭正在下雨,而且雨勢不小,愛菱根本找不到回去的方向。

“糟糕了,回去一定會被韓特先生罵死的……”

這是想當然耳的事,也是打從在沙爾柱市相遇以來,不斷重演的事。對自己屢次的招惹麻煩,韓特一向以言語奚落來回應,冷嘲熱諷不斷。自己對此並沒有多少怨憤之心,畢竟要是換做別人,連續給波及到那麽多次,早已拔刀子斬人了。

相形之下,白飛的態度就好得太多,不管自己惹了多少事,給他添了多大麻煩,這名像學者多過其他的斯文男子,總是以一貫溫文微笑相對。韓特說,那是大部分白家人的典型,重視外表儀態、風範、騎士精神,不做出有損優雅與美感的動作,不管內心感受如何,在外從不惡聲惡氣。

但是,愛菱自己的感覺不僅如此,白飛的微笑包容,絕不是單純的君子風度,在那之後,確實有一份真誠的關心,事實上,如果從日常相處來看,白飛對自己幾乎是關懷備至了。這點讓愛菱很疑惑,她實在想不通,為什麽一名十多天前完全陌生的男子,會對自己那麽好。是因為與韓特友好,所以愛屋及烏嗎?

這當然不可能有男女之情的成分,愛菱很有自知之明,自己一副笨呆呆的小女孩模樣,就像韓特說的那樣:“哪有人會看上你,他是瞎了眼還是戀童癖。”可是,那又是為什麽呢?

同樣對自己好的陌生人還有一個,就是身旁木馬的制作人,赤先生。在這之前,也是徹底陌生的一個老人,對自己也真是好,長途隨後跋涉不說,更拖著病體教授自己東西,在每次墜馬後像親人一樣的呵護,這樣的溫情,讓自己好生感動,也因此消去了不少旅行的寂寞與想家的心情。

想起昨晚分別時,老人咳嗽不已,臉上青紫色肉瘤浮腫的神情,愛菱更是不放心,將木馬扶起,她想著,既然等一下鐵定要挨罵,不如趁著已經出來的機會,去探望一下老人,有什麽事也來得及照料。

正要把打算付諸行動,前方草叢裏突然傳出異聲!

“什麽東西!”

驚覺這可能是敵人埋伏,愛菱立刻後退幾步,想要牽馬逃跑,而這時,草叢中一雙朱紅色的目光亮起,牢牢鎖住了她的視線。

白飛使開輕功,在樹林草地上直奔。結界外的區域渺無人蹤,自然也無道路,找起人來分外吃力,只得依照先前確認的方位,沿途比對各種痕跡來修正追蹤方向。

甫離開結界範圍,立即便覺得身體一沈,天空也開始飄著毛毛細雨,而且離開得越遠,雨也就下得越大,連帶視線都模糊起來,周圍樹木蒼蒼,煙氣彌漫,實在不是找人的好環境。

不過運氣算不錯了,這一區的地理磁場還算穩定,結界外不過是天氣不穩;要是換做其他幾個危險區域,一離結界就有磁場風暴,冰雹、雷電交參直下,那就真的是絕地了。

“嘖!麻煩的地方,這裏應該讓韓特來才對的。”白飛朝四周探望,不禁苦笑。當年在惡魔島上雖然整天面對的是窮山惡水,但距今已久,而韓特做的是獎金獵人,越出結界找到逃亡目標的機會想必不少,這環境應該是適合他才對的。

“這種環境,再找不到人就連我都要麻煩了……”白飛說著,忽然搖搖頭,啞然失笑:“呵,怎麽以前都沒發現,原來我自己也是個烏鴉嘴!樵夫老兄,你說是嗎?”

雖然景物不清,但在正前方,一名腰插柴刀的樵夫,踏著大步走來,滿身的殺氣更是藏也藏不住。

大雪山的正規軍終於出現了!

想到此點,白飛也不由得提醒自己。六天前的那場混戰,之所以能無傷而退,實在一半是運氣。眼前的對手可絕不能小覷了,特別是,他不用偷襲的方法,而是光明正大的現身,想必非常有自信吧!

很好,這和自己差不多。

“我很困惑,結界外的世界不該有人,所以你應該是埋伏起來偷襲,但是你既然會這麽大搖大擺的現身,又為什麽要做這種無謂的偽裝呢?”白飛笑道:“還是說,你以前真的是砍柴的嗎?”一面估算雙方逐漸縮短的距離,白飛出言刺激對手,無論結果如何,都是搜集情報的一種策略。

“不管你有多困惑,今天註定慘死此地。”樵夫伴著十分奇怪的詭異笑聲道:“唔嘿嘿嘿,我是魂天官,將要終結掉你性命的人。而你的死訊,將很快就會被頂上的鷹兒傳回大雪山。”

在兩人的上空,烏雲大雨裏,有幾只老鷹盤旋飛繞,便是他所謂的傳訊鷹。

“魂天官?這是哪號人物?”腦裏想不起有關資料,白飛手中卻已搶先發動,在敵人進入三尺範圍時,扣在掌心的兩粒鋼珠破雨而出。

啪!啪!兩聲,鋼珠沒入土中,激起泥柱,魂天官飛身半空,夾勁下撲,聲勢猛惡,白飛覷準他身在空中,轉動不靈,手腕一振,又是五顆鋼珠射出,角度算好,要害之外,打手腳兼封退路。

波!波!連續五響,魂天官竟是視死如歸,五顆鋼珠連一顆也沒能閃掉,全數夾帶血線透體射出,其中一顆更是打穿了腦殼。而魂天官在劇痛刺激下,勢道更猛,面孔痛楚猙獰間,他狂吼一聲,以腰間柴刀悍然斬出絕命一刀。

驚見來勢猛惡,白飛情知敵人瀕死一擊,全部生命力集中在這一刀上,非同小可,反手已掣開光劍,藍白色劍刃刺天而起,手臂旋轉增力,一回身,毫無花巧地與敵招對撞。

砰!

火光四濺,由劍柄上傳來的沛然大力,震得白飛胸前一疼,虎口劇痛,險些光劍脫手,但總算能穩拿手中,再一鼓勁,劍刃藍白光芒大盛,勢如破竹,先是一聲脆響,擊斷柴刀,繼而由右肩破開敵人身形,斜斜斬下,兩截屍體尚未落地便已死透了。

“籲!”白飛長呼一口氣,抹去臉上雨水、汗水,緩緩調息,平順胸口混亂的氣息。

剛才一交手,雖未受傷,但也給逼得氣息不順。主要可真是想不到,這魂天官求勝意志如此堅強,一招內就要分生死,看來,他是故意不閃,利用死前劇痛,令攻擊力憑空再增兩成。

再檢視看看,果然就像想的一樣,魂天官在決戰前已服用過某種藥物,刺激生命潛能,把全部精力燃燒化為一擊;這類藥物,相當昂貴,所以只有相當等級以上的人員才能配有,而效用上,便算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吃下,也能爆發出近乎高手的一擊,擊出之後無論勝敗,均是力竭而死。

一開始便把自己逼到這等地步,對方戰意之強、之堅持,真是令人悚然動容。

“可是……好像有什麽東西不太對啊!”

感覺上,這人武功雖然比雜牌的強,卻仍是嫌低了些。剛剛見他以柴刀出手,自己著實吃了一驚,以為柴刀是奇形神兵,或是敵人內力驚人,哪知雙方一交接,爛柴刀應聲而斷,魂天官也死得淒慘落魄,實在有失正規軍的實力啊!

魂天官已歿,在空中監視的老鷹長鳴一聲,在雨幕中飛走不見。

放棄思索,白飛憶起了本來目的,也便在這時,不遠處響起女子驚叫,吸引了他的註意力。

“是小愛菱的聲音,不好!”聽別方向,是在北面樹林傳來,白飛提氣奔起,在最短時間內穿越樹林,出林時動作放小,閉起一切氣息、聲音,想先窺視一下情形。

局面一如預料,是個明顯的陷阱,在突出的懸崖一角上,有棵老樹,樹下倒了個像木馬似的東西,而一條粗索由樹枝上垂下,愛菱給懸在半空,放聲呼救,只要繩索一斷,她就連人帶繩直摔下峭壁了。

“有什麽機關?”白飛心下存疑。這一類的安排,應該是趁來人搶救愛菱時偷襲,所以敵人必定埋伏在樹林裏,或是那棵樹周圍,而就目前看來,至少在表面上,樹的周圍沒有人,而此樹枝葉不密,也藏不了人。

“樹幹裏?地下?還是樹林裏?”倘使時間充裕,白家有幾項獨門功訣,來掃瞄周遭生命體,但懸掛繩索的樹枝本細,現在已經岌岌可危,逐步斷裂,再晚個十幾秒,少女就要摔成肉漿了。

無暇思索,白飛猛提一口真氣,縱身竄出,眨眼間便沖至樹下,人未至,雙手紛揚,十顆鋼珠同時打穿樹幹、沒入地底,卻半點反應都無,顯然無人在此埋伏。

“是藏在樹林嗎?”樹幹斷裂,愛菱尖叫一聲便往下掉,白飛趕個剛好,左手一伸,拉住繩子將人扯上來,眼角餘光一瞥,確認應該沒有易容,右手就要扯斷繩索,放愛菱下來。

左手剛觸及,忽覺繩索松軟崩裂,心中狂叫不好,冷鋒寒氣已貼近手腕,百忙中彈出指間兩顆鋼珠阻截敵勢,不料對方竟似早知有此一著,近距離錯身閃過,刀光一揮,右手腕已多了道血痕。

白飛左掌還擊,卻仍不敢用力,施用柔勁迫開敵人,己身趁勢後退,一著地,光劍立刻掣開,抖劍護住周身,面對前方敵人。

而在他的對面,所謂的敵人,當然只有“愛菱”。嬌憨的俏臉蛋上,不見以往的爛漫笑容,而是滿溢的殺氣,因為傷了敵人而喜悅不已,右手握著的短劍上,血跡殷然,混著雨水,在劍尖凝聚成一滴滴的黑血落下。

“餵!你們大雪山可不可以別每次都在兵器上塗毒啊,好煩啊。”白飛顫抖著手腕,催起內力鎮毒。他的回覆咒文僅能愈合傷口,卻無法解毒,因此還是得用最傳統的方法。

面對敵人,本來應該沈默地冷靜觀察,但白飛卻選擇話說個不停的戰術。

照白家人的說法,物體受到刺激,才會產生變化,所以刺激對手是爭取變化的必然條件,這點,韓特也深得其中三昧。

白飛盤算著,現在的愛菱當然是迷失了神智,可要怎麽破解那就是問題,若說受到藥物控制,她的眼神又異常清明,沒有胡斬亂砍,這是什麽控制法呢?

以個人的戰術來說,自己其實已做得相當不錯,既估算了埋伏,又考慮到易容換人的可能性,卻沒想到還是中了招,真是棋差一著。

“唔嘿嘿嘿!我說過你今天一定要死的。”“愛菱”得意道:“我是魂天官!”

“什麽?”

與先前樵夫同樣的聲調,魂天官陰陰地笑起來,“我叫魂天官,就是說我能讓自己的魂魄自由轉移。雖然我武功不強,可是卻只有我能殺人,天底下沒人能殺得死我,小子,你的武功不如韓特,卻也是個麻煩,等我先把你宰掉,再用你的身體去幹掉韓特。”

“說得和真的一樣,你到底是殺手還是魔導士啊?”白飛嘀咕著。

他知道武煉有種引魂入體之術,與一般魔法大異,是專門借助靈魂的術法,自己對此雖是一竅不通,但以此為基礎,魂天官的話倒也不是太稀奇。

不過,這種對手讓人很頭痛啊,他如果能不斷地換身體,那怎麽殺他也是無用;更何況他現在用的是愛菱身體,難不成再像剛才那樣把少女一劍兩斷嗎?而且,如果敵人開始使用那一招,那自己就真的要上吊了。

“唔嘿嘿嘿,小子,你別抖手了,這種蝕骨散是我大雪山秘藥,憑你的功力是逼不出的。”以愛菱的聲音,卻發出猥瑣笑聲,聽起來格外詭異:“別拖時間了,我們來把一切了結吧!”

魂天官揮劍搶攻。愛菱的身體雖無內力可言,但魂天官早針對自己長處下功夫,攻擊全憑狠惡招式,一昧主攻,又快又辣,對自己要害擋也不擋,加上短劍上的劇毒,威力大增。

白飛右腕漸麻,知道倉促間難以逼毒,當下劍交左手,連點右臂數處穴道,光劍一撩,挺劍擋架。他左手使劍不便,兼之心有顧忌,招數全采守勢,可是魂天官對光劍避也不避,遇著劍刃,反而特意用愛菱肢體去碰,這樣一來,白飛連防禦也是極難,沒幾下便左絀右拙,險象環生。

“閣下武功高強,白某不是對手,今日告別,他朝再戰吧!”既不能攻,又無法守,那最理想的辦法只有逃命了,白飛虛晃一招,腳下連點,瞬乎間已飄身至三丈外,再一加力就要逸入樹林。

“唔嘿嘿嘿!又是這種無聊的把戲!”魂天官作哨一聲,樹林裏爆出連串巨響,隱隱約約,可以看到是幾個一人高的圓石,壓倒樹木滾來,卻是林中另有助手,推動預藏大石。但聞樹木爆裂聲連響不絕,不多時便要壓到面前。

“怎麽又是大石頭?”白飛暗叫一聲苦,敵人終於用上了最麻煩的手段。

要繼續逃入樹林並非難事,這種大小的石頭,只要以光劍全力斬下,可以砍開一個,奪路而逃。但是,白飛敢打一百個包票,魂天官一定會直挺挺的站在那裏,任由大石碾過,反正被壓扁的又不是本體,隨便再換就好了。

雨勢更大,白飛看準一顆巨石來勢,使盡全力往石上一蹬,當石頭往後滾去,他也如羽箭般飆射出去,功力提升至最高,指掌並用,聲勢驚人;要賭這份強勢,在魂天官有所動作之前,看看能否把他擊昏,至不濟也要把人撞開此地。

魂天官不愧是精於此道,白飛的算盤亦在他計畫之中,當下也不還擊,等白飛迫到最近時,再一呼哨,腳下地底又是連串爆響。

“萬萬不可!”明白敵人策略,白飛怒喝出聲,強行再提真氣,速度驟增,搶在爆炸力破土之前,一把揪起愛菱,勢子不停,就此沖出崖外。

爆炸威力亦在此時顯現,火藥裂石,竟將方圓十丈的突出崖地一起炸掉,土石紛飛,夾著龐大沖擊力往四周轟去。

白飛給這爆炸力從後一震,腦中登時暈眩,又連中了幾下石塊,狠狠砸中背部,鮮血淋漓,而胸口氣血翻湧,已受內傷。他竭力維持頭腦清醒,半空回身,想找借力處掠回,但地面一空,此時離崖邊已有十餘丈,人非飛鳥,又如何掠得回去。

千鈞一發之際,見到原先那株崖邊孤樹正在下墜,立即解開腰帶,只要揮帶纏住孤樹,有所借力,就有機會施輕功掠回地上。

“啊!”

“嘿!你今天是死定了,別掙紮,老老實實地讓我再捅幾刀吧!”

剛要揮出腰帶,腰間已傳來劇痛,低頭一瞥,“愛菱”面上冷笑連連,正是魂天官出手襲擊,一柄短劍沒入腰際,只疼得白飛滿頭冷汗,和著雨水一齊滑下臉龐。

時機稍縱即逝,魂天官獰笑聲裏,孤樹已墜得老遠,追之不及,而白飛亦於此時力盡,真氣一濁,兩人筆直往下摔去。

“你去死吧!”

魂天官拔出短劍,全力再刺。白飛望著越來越遠的崖上,長長一嘆,不閃不避,任由短劍刺進小腹。

“哈哈!你死定啦!”魂天官喜出望外,卻還想再作攻擊,哪知短劍像給磁鐵吸住一般,怎樣都抽不回來。

“餵!鬧夠了吧!”白飛眼中,綻出前所未有的森冷神色,震得魂天官不敢妄動,跟著白飛重掌擊下,立刻將魂天官打暈。

“對不起啦!小愛菱。”白飛皺著眉頭。

托劍上毒藥的福,傷處只覺酸麻而無痛楚,倒是省了麻醉的功夫。他連短劍也無暇拔出,當下只是緊緊將愛菱抱在懷裏。

無視於即將墜地的恐怖,白飛除了冷靜之外,面上表情,竟是異常地溫柔。摟著懷中的小小人兒,他低聲說著。

“小心點,小妹,我們準備著陸了!”

呼呼風聲、雨聲不住刮過耳邊,地下色彩逐漸清晰,一聲巨響,兩具人體終於與地平線接觸了!

“奇怪,這邊怎麽追也沒看見,看來是追錯邊了。”

在此都市最高的牌樓上,韓特迎著細雨,向四方眺望,既沒發現愛菱,也沒有看見韓特,一種不詳的第六感,讓向來嘻笑處事的他,也感到幾分焦慮。

“沒看到小白,他追的方向應該沒錯,可是怎麽看不見人,唔……他該不會跑出結界範圍外了吧!”

這個推論讓韓特不安,因為他知道越出結界的危險性,特別是在此刻。而原本應該冷靜的人,如果做出這種不冷靜的舉動,那自己百分之百有應該不安的理由。

“真討厭,好想找幾個人來砍一砍。”韓特惡聲惡氣的自語著,然而,這時的他,絕非在開玩笑。

對兩名夥伴,特別是對白飛的擔心,讓他滿身殺氣,很想找些東西破壞來發洩焦躁心情。這時如果有敵人被他碰上,一定殺無赦。

驀地,韓特眼睛一亮,站在高處果然是有好處,至少,容易發現一些平常不好發現的事物……或是人。

不再多浪費半句,韓特縱身往目標追去。

水的聲音仍大,朦朧聽來,若有風雷齊鼓、萬馬嘶鳴;可是,一曲輕哼著的小調,仍在耳畔回響,曲子的歌詞是一種古老語言,聽不出意思,但藏在柔和曲調中的那種深沈哀愁,則無論風雨聲怎麽加大,都無法將它淹沒。

愛菱醒了過來。

一醒來,立刻給眼前情景嚇了一大跳。她還記得,自己不醒人事前,在草叢裏看到了一雙赤紅眼睛;可是現在,自己似乎是在一個巖洞裏,有人生了火,外頭一片昏天黑地,景物朦朧;雨下得好大,傳來水聲轟隆,附近一定有河。而在洞口,自己的木馬給扔在一邊,火光對面有個人影倚坐著,披頭散發,輕輕哼歌,雖然在出聲,全身上下卻沒半點生人氣息。

愛菱吃了一驚,立即想往後退,可是身體整個僵住,四肢麻痹,一個轉動不靈,仰頭就倒,跌得像個滾地葫蘆似的。

“唉唷!”

歌聲頓止!

“嘿!是這個叫聲沒錯……小愛菱,你醒了嗎?”

幾枚碎石準確地擊在愛菱肩膀、腰肋處,將封住的穴道解開,準頭沒錯,但力道卻嫌大了些,擊得愛菱好生疼痛,這代表發石子之人已不太能控制手勁。

認出了聲音,甫一起身,愛菱立刻往前奔去。卻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,在記憶中,不管戰鬥有多激烈,白飛哥總會讓自己保持一副優雅又整潔的俊逸外表,與血汙臭汗絕緣;但現在的他,長發披散,面色憔悴蒼白,幾無血色,身上更是又濕又臭,看起來就像是鬥敗的公雞一樣頹喪。

“白飛哥,你怎麽這麽難看啊?”

“多管閑事的丫頭,我的樣子難看,你現在的樣子倒是挺美的啊!”

什麽意思?難道自己的模樣也很狼狽嗎?

愛菱想找個可以照出樣子的東西來看看,火光映照,卻驚覺自己的外衣、長褲,不知何時已給褪下擺至洞內一角,身上僅著一件貼身內衣與短褲,光滑肩頭與大腿整個裸露在外,少女嬌小的玲瓏體態,展露無遺。

“啊~~哈啾!”

尖叫到一半,給突起冷風一吹,立刻變成了個大噴嚏。

白飛揚手將一件幹了的外袍擲給愛菱,微笑道:“穿上吧!全是骨頭,半點肉都沒有,我不會淪落到對小丫頭有非份之想的。”聲調仍有著平常的詼諧,但聲音卻有氣無力,他傷得可不輕啊!

愛菱急忙穿上袍子,滿臉通紅,卻訝然發現袍子上有幾處染上一團血跡,再望向白飛,他將左手貼在腰間,發出微弱光芒,正在已回覆咒文全力療傷。

“白飛哥!你怎麽會傷成這樣,是給大雪山的人害的嗎?”

“是啊,傷我的人是一個迷糊的小渾球,可惡透了!”白飛沒好氣地回答。自己不是正職僧侶,而回覆咒文自療的效果不彰,兩邊一打折扣,療傷的效果實在有限。

這兩劍上頭抹的蝕骨散未算致命劇毒,行功一陣後已無大礙,真正麻煩的是刃傷入肉頗深,而短劍又是特制的放血刃,現在血行不足,無功可運,這才是頭痛的事。

唔!與其說頭痛,不如說頭暈,因為自己此刻真的好暈,如果倒下,說不定就一睡不起了。

僥天之幸,山崖下有條溪流,因為大雨而暴漲,自己連續翻滾卸去大半墜力,連著愛菱一起摔入河中,順水漂流。漂浮中偶然拉著一物,居然是那古怪木馬,便攀著木馬在水中浮沈,除了躲避河中巖堆,竭力維持清醒,還得全神照顧用腰帶綁在背上的這個累贅,就此連飄了十餘裏,好不容易在有陸地的地方上岸。

之後,找了個凹陷巖洞暫避,先止血療傷,吞藥祛毒,再把愛菱身上的濕衣服全脫了個幹凈,為了擔心她醒來後仍是魂天官,還得先點了她十餘處大穴,防止萬一。

最後,滿地難覓幹柴,只好用珍藏的一塊特異礦石,擊碎後灑在其餘普通石塊上,施魔法燃燒。

當這些動作全做完,沒力地貼在洞口,勉強監視著洞外一切,以防追兵,眼皮早沈重得睜不開,如果不是愛菱在此時醒來,說不定一累一闔眼,就此葛屁著涼也。

見到白飛面色如此,袍子上的血跡又那麽大一塊,再笨也知道他傷勢沈重,愛菱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裏拿出繃帶,便要給白飛包紮。

“是繃帶啊!”

“是啊!白飛哥,你先把手拿開,我幫你把傷口包好吧。”

“不,等等,你先撕一塊下來,幫我把頭發綁好。”

“綁頭發!”愛菱不禁啞然,這人真是怪毛病,這時候還要綁頭發,難道外表會比傷勢還重要嗎?

“當然了,要我一直這麽披頭散發臟兮兮的樣子,我都快要吐了,最起碼也要把頭發綁好。”

在白飛的堅持下,愛菱只得如願幫他綁發。托了白飛舍命保護的福,少女除了有點著涼,啥病痛也沒有,動作俐落得很。

綁完發,跟著就是包紮,見到傷口處散有腥臭,肌肉微爛,愛菱一陣惡心,不敢多看,急忙將紗布裹上。

“餵!小愛菱,和我說說話吧!”

“說……說什麽話啊?”

“什麽話都行啊,讓我有精神一點,不然我等一下睡著了,就真的……沒人再陪你講話了。”白飛聲音漸低,聽得出來,他真的是很危險。

愛菱大急,也不知道該怎麽辦,隨口道:“那……那我自我介紹給你聽好了,白飛哥,你可千萬別睡喔!”

“聽人說話睡著,我才不作這麽失禮的事,你有話就快點說吧!”

於是,愛菱烤著火,眼裏瞧著白飛,將自己出生以來的大小事,一件一件地說出:自己的家世、理想,如何蹺家,怎樣和莫問先生旅行,怎樣遇見韓特……由於心裏慌亂,又是想到什麽講什麽,所以沒有任何保留,連自己是由一本手劄學得技術、這次旅行黃金像來歷有蹊蹺、大雪山的目標尚有他人,這些以前或隱瞞,或沒有時間說的東西,也全說了出來。就只隱瞞了赤先生與那天地下取貨的事未講。

白飛靜靜聆聽,盡管仍是一副疲累欲斃的表情,但每當愛菱說到重要處,眼中仍神光炯炯,將入耳資料分析整理。

當代七大宗門裏,白字世家立足於雷因斯境內,受一眾僧侶神職影響,所修練的內功在自我療傷、生肌續骨方面,遠非其他門派所能及。白飛才兼數能,默催內力、掌運咒文,雙方面料理傷勢,換做旁人,入此絕地又受重傷,早已在黃泉路上排隊了。

透過愛菱的述說,白飛對許多事終於有了了解。他不知道愛菱口中的莫問先生是誰,但聽起來,一定來頭不小,不然就是與韓特交情不小。而愛菱的出身……嘿!隆·貝多芬的女兒,這件事如果宣揚出去,效果一定非同小可。

這也就解釋了這女孩為何一心想成為創師,也的確擁有過人天分的理由,龍生龍,鳳生鳳,家學淵源啊!

“唉!你想學太古魔道怎麽不早說,我雖然會得不多,但好歹也在太古魔道研究院待過,教你一點基本知識有什麽困難的?”

這話半真半假,而且說得有點心虛,自己的確只能教些基本的。雖然說自認在這方面頗有成就,但看這女孩那天制作義肢的技術,自己事後研究,盡管一些零件都是現成,但要把這麽多高危險性的機件拼組一起,相互為用,只要設計與組裝上稍有差錯,別說當天那種規模的混亂,更大十倍的傷害都不止。自己萬萬無此本事,而這女孩卻真的讓機件在最安全的情況下啟動了,換言之,她在這方面是真的有天分,之所以作不好東西,只是因為不得其法而已。

“真的?啊!對啊,白飛哥是雷因斯白家的人……”愛菱這才想起來,以前就聽過,雷因斯的白字世家。

當年最盛時,整個雷因斯太古魔道研究,都囊括在其勢力下,白家先祖就是研究室的研究員,因為研究時有悟於心,轉為創出上乘武學,自此開創了白字世家。今天雖說家族勢力衰弱,但仍是這方面的翹楚。只是自己一直沒想起來而已。

太好了,這樣一來,有兩個老師,相互參照,一定學得更快。

“我還記得,這木馬是研究所的第一個作業。你設計的外表又難看,功能又貧乏,鐵定不及格,立刻就被退學……”白飛瞧向橫放在地上的木馬,道:“呵,不過你作得倒還真結實,這樣都沒壞,速度還能快成這樣子,我們那一屆可不行……”

愛菱忽然想到,要是兩個老師都要求自己騎木馬當第一課,那一天課程下來,自己恐怕給摔得支離破碎,半條命都沒有了。

“一直聽我的,太不公平了,該輪到白飛哥來說了。”感覺自己說得太多,而眼前人的精神漸好,愛菱提出要求,她一直也想好好了解一下這位大哥哥一樣的男子。

“我嘛!沒什麽東西好說啊,還是說那個吧!”

“哪個?一定很動聽吧!”

“是啊,很動聽,那是以前我在雷因斯時候聽到的故事,這故事,我很久都沒再說了。”

白飛面上有一絲苦笑。凝視外頭的雨幕,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虛渺:“你說,你的夢想是當好創師,這很不錯啊,不過,這個故事的主角,他的夢想是要當個好醫師。”

“醫師?”

“嗯,他出身於名門望族,但是與主系血緣已遠,只是個不相幹的閑人。沒有什麽實質好處,只不過沾了姓氏的光而已。而在他很小的時候,父親母親就一起過世了,留下他和他妹妹相依為命……”

“這個人有妹妹啊?”

“就像你有老爹一樣,這沒什麽好稀奇的啊!”白飛輕笑道:“他們從小家境就不好,父母過世以後更糟,不過城裏的神職人員看他們兄妹做事俐落,手腳幹凈,收留他們在神廟裏打雜,還讓他們受教育。他和小妹都很爭氣,入學以後一直拿到獎學金,每一筆錢他們都小心存起來,希望以後用來建立事業,證明他們出身不好的孩子,將來一樣能揚眉吐氣。因為這樣,所以平常很窮,偶然吃塊糖都高興個半天,他小妹最愛吃的是雪花糖,每次放進嘴裏都樂個半天,笑嘻嘻的樣子就像你一樣,臉上有個酒窩,很可愛。”

沒聽出話裏的玄機,愛菱聽得很感興趣:“這個人的妹妹很像我嗎?”

“輪廓是滿像的,而且他小妹也和你一樣,喜歡創造性的東西,只不過你是愛拼機械,她是愛種些花花草草。”白飛的聲音又低了下來,不是因為乏力,而像是陷入某種古久的回憶:“她特別喜歡種花,把每朵花都當作寶貝,每次花謝了,都要大哭一場,有一次一個同學摘了她的花,她哭了整晚都不肯睡,一直鬧著哥哥讓花再長出來……”

“嗯,聽起來,像是可以和我成為好朋友的人喔!”愛菱笑道:“等到這次尋寶結束以後,白飛哥你帶我去雷因斯,我好想見見那女孩喔。”

“應該見得到吧……如果墓碑還在那裏的話!”

咦?

驚訝間,白飛的聲音繼續傳來,盡管平靜,卻聽得出強力壓抑後的不自然。由於是背著身子,看不見臉部表情,但從背部的輕微顫動,不難想像他此刻的面容。

看到這一幕,再遲鈍的人也會有反應,愛菱曉得故事不單純了。

“小妹的身體一直就不好,那個人當醫生,就是想學好醫術後不用求人,親自治好妹妹的病。”白飛道:“他十七歲那年,神官們把他推薦給王都的總部,送他到稷下學宮深造。這是千中選一的難得機會,他高興得不得了,只要能從稷下畢業,他就是第一流的醫生,可以幫小妹治病了。”

話語突然停頓,愛菱的心緊繃得快要跳出來了,她知道,接下來的一定是重點。

“那時候,小妹的身體還算穩定,又有那麽多的僧侶、神官照顧,不會有問題。而他也有自信,七年的課程,憑他的資質與苦讀,他三年內就可以學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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